少年夜叉默默凝视着下方的矿脉巨坑,一旁的四臂夜叉满面皆是自责与愧疚,他颤抖着声音将一切娓娓道来——
“……他说他有分寸,会保护好自己,但直到现在也不见他出来……我甚至怀疑他之前说的一切都是为了哄骗我!可又不敢去想,如果他真的永远留在下面了……”
“……有没有办法不破坏封印进入其中?”
浮舍沉默一会,轻轻摇了摇头:“如果有,我早就已经进去了,甚至太威仪盘还在伯阳手里,封印无法解开,底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,不知道……是否还有生还者……”
魈握紧拳头,忍不住狠狠一拳打在身侧的岩髓上,引山岩之间一阵共鸣回响。
由于心系巨渊之下的小岩王安危,为此赶至层岩巨渊的仙人们,日日驻守此处,试图研究解救、或是至少探明底下情况的方法,直到他们迎来岩王帝君的回归……
当看到摩拉克斯抱在怀中的幼龙,众仙人皆不可置信的听着摩拉克斯对此解释的话语——
“……空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地底的战场,等我赶到之时,他已经身陨……我一定会去彻查真相。”
……
……
稻妻的人民从来只知雷神名巴尔,并不知晓雷神巴尔的身边还有一位双生姐妹名巴尔泽布,同样的,当巴尔死在地底之国的战场上时,无人知晓雷神之位已悄无声息的由巴尔泽布接替。
巴尔泽布,也就是雷电影,在目睹自己姐姐的死亡,与见到那个竭尽全力奔跑却最终迈向灭亡的人类国度后,为了守护稻妻,她决定追随‘永恒’的理念,将一切停驻于仍旧美好的时刻。
为此,她用命运般降临于她眼前的神秘技术,开始制作神明的复制体、越寿命极限的、与真实生命体无异的人偶。
人偶将完美复刻她的一切,坚定不移的遵循她的‘永恒’理念,以此为稻妻提供永世庇护。
而她也将为了抵抗自身的磨损,舍弃肉身化作意识居于刀中,长居「一心净土」,不为外界动摇。
在制作出「雷电将军」的复制体之前,经过多番试验,废弃了多个失败品后,她成功制作出了一个原型人偶,这个试作品并不是完全遵照雷电影的一切来制造的,雷电影本来打算将神之心安放在他体内,可睡梦中的人偶却淌下了泪珠……
无论是作为器物或人类,都过于脆弱的人偶,由于不忍心将他就此毁弃,于是雷电影向自己的好友问询,寻找一个能安置沉睡人偶的地方。
灵动的巫女无法理解她的行为,只觉得留下这个人偶会是个麻烦。
但她却道:“如果是真的话,她也会如此选择吧……放任他自由,从今以后随他走上任何他想走的道路,他过于脆弱,并不适合与‘永恒’同行,倒不如像过去的我那般,没有枷锁、不知烦忧的活着……”
灵动的巫女无奈摇头,心想这个死脑筋的家伙,如今是想把所有事都由自己一肩承担,曾经因雷电真的庇护而过得无忧无虑的自己,已经如那个脆弱人偶一般,被她远远抛舍,自认为自己坚不可摧,实际在她看来,就跟受到的打击过大,从此封闭内心的孩子一般,根本还未成熟起来。
……
……
时光又过去四百年,依靠探查深渊积累的贡献,让人偶少年如今已是十一执行官中的第六席,拥有了对应的称谓——「散兵」。
他特意接下了一份与稻妻刀匠有关的任务,临出前,「博士」不怎么真诚的劝他道:“不要做得太过分,有些刀匠带来至冬还有其他用处,比如,那个擅长锻造出据有魔性之刀的赤目家是吧?以祟神之力锻刀,我倒真想看到刀中是否真的寄存着祟神……”
人偶少年默声半晌,回身朝他展露一个阴恻的冷笑,道:“呵,我尽量。”
……
人偶少年抵达稻妻,通过篡改刀谱致使刀匠无法如期完成雷神布下的锻刀任务,在他们惶恐于害怕雷电将军会因此降下惩罚之时,愚人众出面蛊惑他们叛离稻妻,并为他们准备好了前往至冬的船只。
任务完成,人偶少年便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,愚人众的目的是动摇稻妻的锻造业,而他的目的,仅仅只是想要报复。
他拦截在追踪叛逃刀匠的社奉行等人面前,坦言自己便是篡改刀谱的幕后主使,并扬言自己要灭绝稻妻的五大刀匠名家——雷电五传。
“哈,雷电五传本就不该存在,不过一群追逐浮世虚名之人,享尽世人吹捧的盛名与底层平民以血泪供养的荣华富贵,却连自己应尽的职责都无法做到,只要遇上会危及自身安全之事,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也会化身懦弱逃窜的鼠辈,就比如这次叛逃的赤目家传人,呵,无论是交付信任等待拯救的民众,还是曾经立誓效忠的神明,他们都能毫不犹豫的选择背叛,不是吗?”
抛下嘲讽的话语,人偶少年出手利落的击倒眼前这队人马,本是能轻松解决之事,可当看到其中一人的斗笠落下,露出那张哪怕过去几百年也仍记忆犹新的熟悉面容,他蓦然双瞳紧缩,厉声逼问那人:“你与「丹羽」有何瓜葛?!”
那人回道:“「丹羽」是家父旧姓,家父失踪后,吾便被枫原主家收养……”
人偶少年不再言语,过往一切事到如今仍能记忆得如此清晰,明明做尽了为恶之事,自认自己早已不是最初的单纯白纸,却在此时此刻,对一个背叛者的后代都下不了杀手……
呵……真是可笑……
这从人类身上沾染而来的世俗情感令他如小丑一般可笑,善与恶,皆为众生之谣,无用而聒噪……是否当初那颗充斥着诅咒的枯萎之心,实际真的扎根到了他的胸膛之中?
……是否只要将这颗心挖出来,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……
人偶少年最终没有继续自己的杀戮行为,他只对着那群人抛下一句:“告知她,吾名「国崩」。”意为‘灭国者’。
便离开了那里。
……
人偶少年于夜色中前行,不知不觉走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。
被烈火焚烧过后的废墟如今已没剩多少痕迹,唯独那块无名的墓碑依旧留存。
月光之下,人偶少年打开衣领取出心口的小木偶,那依旧未曾给予他任何回应的它。
漫长的等待会让情感都变得扭曲不堪,最开始的纯粹期望,到如今早已麻木绝望。
第一年、第二年……第一百年,我真切的期望你能重新睁开双眼。
第一百零一年、第一百零二年……第两百年,我开始无法自控的怨恨你为何还未归来……
第两百零一年、第两百零二年……第三百年,无数次期望落空早已叫人学会不再期待,疼得麻木之后,人偶也会惧怕情感……
第三百零一年、第三百零二年……第四百年,我想,即使你如今真的归来了,我也将不知如何自处,时光已令我变得面目全非,你所见到的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我,我们将相隔遥远的距离……
如此一想,是否保持现状亦是一种幸事?至少你曾答应我,即使是堕入深渊,你也会伴我同行,你如今也算是履行了承诺,不是吗?
人偶少年动作轻柔的将小木偶拥入怀中,闭上双眼,缓缓勾起一抹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