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一但进了别人的地盘,不由自己的事情就会增多,很有可能失去事态展的把控力。
亓永年进了天成亨之后,现之前在旅社提前想好的说辞一句也用不上了。权柄在人家手里攥着,你若不听他的,便一文钱也借不出来,你要听他的,亓永年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。他本能想要犹豫、抗拒,以来为自己争取一点思考的时间。可是做局的人怎么会容忍他想明白、想清楚了,直接用不同意就送客的言辞来逼迫他。亓永年一时慌了手脚,生怕得罪了人,把事情弄砸,竟然直接同意了。
“唉,别别别,檀掌柜的安排自然是有道理的,我怎么能不遵呢。再说了,我与范兄弟交往多年,情同手足,他既要入股,是瞧得起我,是要帮我。您二位的情谊,我感激还来不及呢,怎么能拒绝呢?”
“哦~”,檀掌柜微微一笑,“我还当你怀疑我,要给你下套呢。”他这种事做的多了,没有几个刚借钱的人能逃过他的咋呼。
“岂敢,岂敢。”亓永年陪着小心说到,此时他深切感受到了求爷爷告奶奶的滋味,有求于人,人就要作贱你,来分清高下,确定地位,以便在之后的交往过程中长久地处于优势地位。
见亓永年已经入彀,檀掌柜也不愿意再费什么精神,“哎~,这就对了,痛痛快快的,大家都省事。行,叫米三娘带你去办理手续吧。改天有时间,我请你和老范吃饭。”
米三娘进来,将亓永年带去另外一个房间,办理借款事宜了。锦生爹则被另外一个伙计带到会客房等待。人不能两三个人在一起,一旦在一起就会生出主见来,就不好控制了。
米三娘倒是做事麻利,很快就将一摞契约准备好了,指挥着亓永年在上面画押签字。亓永年看了这么一摞的契约,有些担心,之前他做买卖的时候,顶多是一张卖身契而已,怎么借个钱有这么多张契约?他马上想起了平时自己听说的契约纠纷,签订的时候,与此时的情景好相似,于是忐忑起来,想仔细看看契约的内容。
哪知他的犹豫早看在米三娘眼里,米三娘就有些不耐烦了“我说亓大爷,您老就不用看了,这些契约都是一样的,是天成亨在官面儿上登过记的,不会有什么罗拦的。多的时候,我一天签出十几二十份的,没有谁还去看内容的,都没出过事,您老放一万个心吧。咱们快写些画完押,快些起银子,钱一到手,一切都稳当了。”
亓永年拿着一张契约还待说“可是……我总得知道自己签的什么吧?要不然……”
“嗐!没有什么要不然的,咱们这天成亨是铁鹞子门的买卖,你又是铁鹞子门的大香主,自己人还能害自己人不成?”米三娘说着,凑上身来,一双白腻的小手,抓起亓永年的手按在印泥里,直接按在了契约上,“你老就放心的按吧。”
亓永年还在犹豫,不妨被她这要一套弄,便神使鬼差地一路签字画押,把手续全部办完了。
看到事情进行的很顺利,米三娘长舒了一口气,迅收拾好了契约,跟亓永年说“您老坐这稍等一会,我还有一些手续要办。这外面可不能随便出去哦,钱庄重地,望您老能谅解,这里有茶,点心,您渴了饿了,就用些。那边架子上有书,您闷了就翻翻。”说罢便扭捏着去了。
此时的亓永年才回过味来啊,我这就签完字了?万一是个圈套怎么办?我可听说了,钱庄里面的事事儿可多,好多人因为跟钱庄借钱,弄得倾家荡产都有。别看钱庄表面上像正经买卖一样,手续齐全,信用也好听,实际上比放印子钱的差不了多少。哎呀,我怎么就签字了呢?我怎么就没仔细看看呢?那一千两银子,有十个徒弟作保,赔了就赔了。可那九千两到底是怎么回事,我怎么就没仔细瞧瞧呢?要是入股还好,可万一是债,都落在我的名下,那可要了我的老命了。想到此处,亓永年惊地寒毛直竖,呼地站起来,就像去找米三娘问清楚,可刚走了几步,又不知道去哪里去找米三娘,急得在原地来回踱步,不时地重重地叹气“唉!唉!唉!”
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,亓永年才听到房间外有衣裙窸窣的声音,他忙走向门口。进来的果然是米三娘,她一进门就满脸笑意“恭喜亓老爷,贺喜亓老爷,今天的事办得实在是顺利。您老要借的钱已经下来了~”
“哦哦,这么快就办成了?”亓永年从未经历这种事情,感觉一切都像假的一样。
“是呢,往常都没有这么快,今天办完手续,得等个三两天,才能调拨下钱来。这次有咱们檀掌柜的特意关照,立时就拨下银子来了。喏,您瞧,这不是现成的银票?”说罢,米三娘向亓永年抖了抖手中的一摞银票。
米三娘拉着亓永年到桌边坐下,这桌子上面也有引光桶,十分亮堂,“你看这都是隆宁省通兑的千两银票,一共十张,您老数数。没有问题的话,就在这张收据上画个押,我这差事就算办完了。”
米三娘的态度热情亲切了,亓永年说话也不像刚才那样拘谨了,他问“哎呀,米大娘子,不怕你笑话,老朽虽是一把年纪了,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一千两的银票……”
“咯咯咯……”米三娘笑了起来,“怎么?怕我拿假银票糊弄你?怎么能够啊?我们这里是天成亨老字号唉,做出了这种事,还怎么做生意?您没见过一千两的银票,还没见过十两的银票?您仔细瞧瞧这做银票的川纸,天成亨钱庄的票头,印章,花押,这不都和十两的一样的吗?您仔细对对。”
亓永年也不顾的难堪,脱下鞋,从鞋窠里掏出一张珍藏许久的十两银票,小心翼翼地打开,一一对比,果然如米三娘所说,纸张、票头、、印章、花押都是一样的,这才放心。
米三娘见他从鞋窠里掏银票,被惊讶到了,可这人是掌柜的交代过的人,也不敢嘲笑,说到“您老要还不放心,一会儿,我带你到前柜去,拿这银票提现银出来可好?”
亓永年说“那倒不必,都验看过了,没有问题。我来花押吧。”
“哎,好来。”米三娘把收据铺好,找来笔砚,亓永年摸了摸那一万两的银票,略作思索,提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“成了。”米三娘拿起收据,仔细吹了吹上面的墨迹,见不沾了,便折起来,放入袖筒。“亓大爷,这事儿就办完了。您是门中香主,这里面一千两是免息,明年的今日之前,您过来办理还款就可以,第二年就要按正常借款受利息咯。”
“好的好的。”亓永年嘴上说着,手头却在忙活着收拾桌子上的银票。
米三娘继续交代“那九千两,是您和范老爷的事,到时候,自有范老爷跟您接洽,我们这边只是走个手续。”
“哎哎,好的好的。”有了银票在手,亓永年的头脑似乎有点不清醒了,也听不进米三娘说了些什么了,毕竟他现在手上有一万两银子了。
他收拾银票的时候,现了他拿出来比对的那张十两的银票。这张十两银票是他攒了小半年才得来的。平时都是放在鞋窠里,当成保命钱的,轻易不会拿出来。如今有了一万两,这十两银子似乎不算什么了。他拿起那张银票递给米三娘“米大娘子,叫你辛苦这半天,这十两银票,若不嫌弃,拿去喝茶。”
米三娘知道他是好意,可是想到这银票一直放在他鞋子里,就不想要,她也不是差这十两银子的人。忙用袖子裹着手推辞到“亓大爷,瞧您说的,这都是我的本分,哪里谈得上什么辛苦不辛苦,你快别这样客气了。走,我送您出去。”
亓永年出门还想从后门走,米三娘说“亓大爷,从前门走近,咱们从前门走。”
亓永年这才随着米三娘往前柜走去,锦生爹早已经在前柜处等着他了。
有趣的是,米三娘带亓永年到了前柜,向店里伙计、朝奉介绍“这是亓大爷,咱们檀掌柜的朋友,以后你们见了客气些。”钱庄伙计、朝奉都向亓永年问好,其中还有之前把亓永年撵出去的那位。这个世间的事情还真是滑稽,不知道怎么样,人的待遇就翻天覆地了,平日里做事万无过分,徒然给自己找些没脸。
从天成亨出来,亓永年脚步都是轻飘飘的,轻飘的有点踉跄,没有得着这钱的时候,他担心得不上这钱,得上了这钱,他又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,他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袖口,生怕银票从袖子中掉出来。锦生爹怕他摔着了,想上去扶着他,谁料亓永年一把推开他,没声好气地说“不用你扶,我自己会走。”
锦生爹不知亓永年在那边办得怎么样,要说事情没有办成吧?米三娘出来的时候,对三叔咋那么客气?要是办成了吧?那三叔为何一直啦打折驴脸,就好像谁欠了他钱一般。他也不敢开口问,只能一路跟着亓永年回到了客栈。
下午,亓成意带着七分醉意,离了歪斜地回来了。看见好像在生闷气的亓永年,他也不在意,问“爹,你今天借出钱来了没?我……我可听说了啊,范……范大爷要借给咱一……一万两,一万两哎……哎……啊哈哈哈哈哈,那就财了。爹,钱啥时候到手?给我五百两先花花,我答应给……给锦瑟姑娘买珠钗呢。”
“什么一万两?哪来的一万两?你做梦呢?我跟你讲啊,你要是再敢去杏花楼,老子不但不会给你一文钱,我还要打断你的两条狗腿!你给我滚一边子去,一看着你这个窝囊样,我就心烦。滚!”说着亓永年就要抬腿踹儿子。
锦生爹忙上去拦着,亓成意还在喊“爹,给我钱,给我钱,钱啊……钱啊……”
亓永年干脆转过头去,不再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。锦生爹扶着亓成意回自己房里歇着,又回来问“三叔,接下来该怎么办?您给我个明话,没有您老的明话,我这心里怪闷的慌。”
亓永年瞅了他一眼,翻了翻白眼,心道这等货色,怎么有那样一个有本事的老婆。其实他也不想想自己的情况,跟他侄子不是一路货色么。半晌,他挤出几个字“明天一早,回亓家窝窝。”
锦生爹有些着急了“那这个钱什么时候取啊?檀掌柜不是同意借给咱们钱了吗?”他以为一万两银子一定要是现银了,没见现银,即便是签了契约,事情也没有结束,怎么就能这一走了之呢?难道自己老婆的计划就不完成了吗?
亓永年也不理他,说道“我有些累了,要早些睡下了,晚饭就不吃了。明天咱们卯初就要上路,要不然下午赶不回去的。”
“可……”锦生爹还要说,被亓永年打断,“出去的时候把门关好。把‘请勿打扰’的牌子给我挂上。”
锦生爹不好继续再问,只好退了下去。
第二天卯时,天还没亮,亓成意被他爹从被窝里强行拖出。锦生爹陪着骂骂咧咧的父子吃了早饭,到脚行雇上骡车,来到肃南城门,刚好天光放亮,城门打开,三人一行坐着骡车往亓家窝窝而去。
亓永年是个谨慎的人,他身揣一万两的银票,这个钱可能对有钱人来说,不算个大钱儿,可是对亓家窝窝村的人来说,可是一辈子都见不上的钱。对他们来说,这个钱的数量足以动摇他的信念,让他们不惜毁弃道德、抛弃伦理、践踏王法,不顾亲情、杀人越货。这事不能叫锦生爹知道,更不能叫自己那个败家子儿子知道。知道的人越少,麻烦就越少。
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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