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帘被撂下后,方才还恭顺的方二低低啐了一句不守妇道,才慢悠悠重新挥动马鞭。
岑明霜对此一无所知。
“娘子当真是胡闹,扮作郎君入国子监也就罢了,好端端地管那些闲事做什么?”
从楚家离去,车厢内只剩岑家主仆三人,容长脸的丫鬟才开口,语调颇为幽怨:“况且您还带着那方二,他原先因夜间吃酒赌钱输了银两,要贩卖女儿,受过您的罚,本就不是个妥当人,又何必带上他。”
岑明霜懒懒歪在坐垫上:“兄长跟着二舅舅外出走商,他不爱进国子监读书,我却喜欢的不得了,再者,他周维桢堂堂东宫太子,肆意凌辱臣子,又是什么好做派?至于方二,不亲眼盯着,还不知他什么时候又要拖了他闺女去找人牙子。”
“算算时候,还有几日,舅舅与兄长也该回来了?”
“今日应当就在府中,等娘子您归家,便能见得大郎君与舅老爷了,只是您说话仔细些,万不可再当着主君的面说太子不是,免得主君动怒,到时便是大娘子出面,也拦不住那顿板子。”
红菱苦口婆心,岑明霜却撇撇嘴。
阿爹亦是不喜东宫那等骄横跋扈的做派,只是防着祸从口出,上回才结结实实给了她一顿教训,否则原先官家同阿爹商议给太子当师傅的时候,阿爹为何不肯?
岑明霜自顾自从车内书阁翻捡出一本《水经注》翻阅,不多时便全神贯注。
见她如此,红菱也只好叹息。
马车却骤然顿住,反应不及的岑明霜与红菱俱是歪倒,坐在一侧奉茶的白露亦是形容狼狈,红菱性急,当即便挑开帘子:“莽莽撞撞的做什么?也不怕伤着主子?若是这般冒失,回府便……”
“红菱姐姐!”
白露脸色苍白地拦住红菱,她伸出手,颤抖着指向烧红半边晴空的火焰:“……那处起火的,是不是咱们府上?”
红菱不敢置信地抬头,霎时间也白了一张脸,她颤颤回头,看向身后亦是看见此景的岑明霜。
那张原本顾盼神飞的双眼此刻倒映着妖冶而起的冲天赤色,霎那间烧干眼底清光。
“回府。”岑明霜心底亦有判断,但有些事不亲眼看见,终究难以死心,她扶着车门,一字一顿,“若当真出事,便往大舅舅那处去!”
她说完这些话,便像是用尽全身气力,软倒在车厢之内,红菱匆匆掩门,车马却未有动作。
“娘子,如今府邸出了事,咱们不如先往樊明楼住下,离得近又有名气,就算有人惦记着要对您下手,只怕也不好动手。”
赶车的方二在车外开口,嗓音隔着车厢,听着有几分阴恻。
红菱与白露俱是仓皇失神,往日里主子一字一句,赶车的奴仆俱当金科玉律般供着,眼下府中出事,主君还未知如何,这赶车的方二就生出异心了!
樊明楼虽好,却与那十里脂粉的玉带河离得近,河上便是卖笑画舫。
如今马车被方二掌控,她们三人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,若是当真有什么事,该如何是好?
两人自幼养在岑府内,到底未曾见过世面,一时间,惴惴不安。
“娘子,如今主君出了事,您一个女娃子到底不便,不如听小人的,快快去那樊明楼住着,舅老爷那处有什么风声,小人也会通禀。”
方二久久不见车内回应,当即便要登车去掀开软帘:“时候不等人,既然娘子做不出决定,那只好由我斗胆来请娘子下车,到时若是有什么闪失传出去,坏了您的名声,还请娘子勿怪。”
他口称尊敬,神情却愈发得意兴奋,那双从未抚过锦缎的手,径直向软帘探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