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嘉礼很会摆布这个半大孩子,这时就拉着他坐到床边。抬手揽住对方的肩膀,他侧过脸来笑微微的说道:&ldo;三叔不过是说你两句,怎么还哭个没完?没个男人样子!&rdo;沈子淳红着眼睛一咧嘴,也做不出回答。而沈嘉礼这时就凑上前去,在他那嘴唇上轻吻了一下。因看他还是悻悻的,便又摇晃着他笑道:&ldo;要不然,到三叔家里住两天?&rdo;说完这话,他把沈子淳搂到胸前,压低声音耳语道:&ldo;你这条不听话的小公狗,三叔近来很想你,你怎么一直不肯来看我?&rdo;沈子淳登时红了脸,心猿意马的答道:&ldo;我……我没有不听话啊。&rdo;沈嘉礼把侄子笼络住了,然后就下楼去和二嫂谈论家计。他在沙发上正襟危坐,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有理,又许诺过两天送一车蜂窝煤过来。二嫂听了,感激涕零,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位天下第一的好小叔子。这时他那二侄女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,笑嘻嘻的向三叔问好。三叔明察秋毫,知道这是向自己讨零花钱来了。他拿出钱,分给了几个孩子,从钱又谈到了房产,从房产又谈到了沈子靖‐‐众人当然都说沈子靖是个坏种。二侄女穿着蓝布罩袍站在一旁,也跟着骂大哥哥不要脸‐‐她已经发育成了大姑娘的模样,胸大屁股大,个子也高,因为怕街上的日本兵胡作非为,所以也不敢穿短裙丝袜了,极力的要把自己打扮成大型丑小鸭的模样,以保贞洁。在天色将晚之时,沈嘉礼乘坐沈嘉义的汽车,提前去了约定的西餐馆里等候。独自坐在雅间里,他美滋滋的回忆起聂人雄的英姿,甚至因此渐渐淡忘了葛啸东的模样。从侍应手中接过菜单子上下浏览一遍,他拿起笔,挑那好菜勾了几样,正是思索选择之时,聂人雄却是准时到了。两人相见,分外亲切。聂人雄穿的单薄,然而大概是身体好,毫无瑟缩之态,右手仍旧拄着手杖。沈嘉礼见状,连忙起身走过去,不由分说的就把他搀到了位置上坐下,又问:&ldo;聂司令,你这腿伤,近来恢复的怎么样?&rdo;聂人雄把手杖倚墙放好,然后笑着答道:&ldo;皮肉伤,不妨事。沈先生等久了吧?&rdo;沈嘉礼一边笑着否认,一边把菜单送到他面前:&ldo;不知道你的口味,不敢乱点,你来的正好,请再添几样吧!&rdo;聂人雄拿起菜单,一边看一边笑道:&ldo;这个沈子靖,实在是不像话!仗着我平日抬举他,还给脸不要脸了!&rdo;他随便勾选了几道菜,然后把菜单铅笔一起交还给侍应:&ldo;沈先生,你放心,你既然找到我这里来了,我必会给你出了这口气。&rdo;说完没等侍应转身出门,他抄起手杖探过身去,伸长手臂一敲房门。房门应声而开,沈子靖走了进来。当着沈嘉礼的面,聂人雄大骂沈子靖,嘴相当野,说他是个&ldo;&tis;养的&rdo;。沈子靖立正垂头,一言不发。侍应胆战心惊的端上了冷盘,不敢停留,而聂人雄抄起餐叉,扎了一块鸡肉送到口中,一边咀嚼又一边猛拍了桌面:&ldo;妈了个&tis;的,还不给你三叔赔礼道歉?昨天还说让你给我老实一点,今天你就整幺蛾子,操你娘的,是不是想吃枪子儿了?&rdo;随即他抡起手杖抽到了沈子靖身上:&ldo;跪下!不长脸的东西!&rdo;沈子靖&ldo;噗通&rdo;一声,真跪下了。沈嘉礼面无表情的旁观着,心中非常难受。沈子靖当年是个内向矜持的青年,纵是有千般的不是,可本质上总还能保持着某种纯粹;而沈嘉礼的脾气那样暴躁,也不曾像聂人雄这样作践过他。他不知道沈子靖这一年来,是怎样修炼出了刀枪不入的好脾气与厚脸皮‐‐总之,他曾经爱过他,他不希望看到这样一个不堪的沈子靖。沈嘉礼盯着沈子靖,内心五味陈杂,脸上却是露出了一点笑意,正是一副出了气的模样。聂人雄让沈子靖向沈嘉礼敬酒赔罪。沈子靖站起来,果然是出门向侍应要来了两只小些的玻璃酒杯。拿起酒瓶斟满了两杯,他端起一杯,双手送到了沈嘉礼面前,低而平淡的说道:&ldo;三叔,侄子错了,您大人不计小人过,饶侄子这一回吧。&rdo;沈嘉礼听了这话,越发难过,几乎有些悲哀,不过嘴上仍旧不依不饶:&ldo;烧我的房,砸我的车……子靖,我今天要是不走,你会把我怎么样?&rdo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