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慕仁伸出一只手,强行将他的脸扳过来面对了自己:&ldo;我说我可以送你进大牢里去养伤,你信不信?&rdo;沈嘉礼当然相信,所以会在极度的惊惧中剧烈战栗起来,而尖锐的痛楚就从伤处散发开去,戳进了四肢百骸中。&ldo;放了我吧……&rdo;他闭上眼睛,气息紊乱的流下了眼泪,呓语一般的重复着哀求:&ldo;伯父,放了我吧……&rdo;段慕仁低低的笑了两声‐‐孬种就是孬种,这个嘉礼的头脑还算机灵,但毕竟是个公子哥的出身,一丝硬气都没有,成不了大事的。当然,用一用、玩一玩倒是足够了。他深深的俯下身去,用牙齿轻轻去咬沈嘉礼的脸蛋、下巴、嘴唇‐‐力气不大,不至于留下牙印,但的确是咬,吃人似的一口口啃下去,舌头卷过对方那光滑洁净的皮肤。沈嘉礼僵直着身体仰卧在床上,双手死死抓住床单,紧闭双眼发出了呜咽与呻吟。气息变得沉重滞涩,他抑制不住的咳嗽出声,震得胸腔剧痛,鲜血则是从他的口鼻中一起漾了出来。段慕仁若无其事的起身放开了他,先去按下了床头电铃,然后将手指上的一点血渍蹭在了沈嘉礼的眉心处。沈嘉礼的伤情反复了若干次。等到他最终出院时,已是年后的正月十五了。他瘦的快要变了模样,意外的倒是显得高了一点。和他一起变高的是沈子淳‐‐这孩子现在不但高,而且壮,单凭一己之力就将三叔抱上轮椅推出医院。沈嘉礼病怏怏的依靠在侄子怀里,躯壳是被破坏了,灵魂也有些变质,正是一损俱损。天气依然是冷,沈子淳在把他抱上汽车之后,就很仔细的为他重新系好了围巾,又握住了他冰冷的右手。沈嘉礼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,侧影倒是没有变,额头饱满鼻梁挺直,线条向下勾勒出嘴唇与下巴;皮肤则是白而薄,能看到隐约的绿色血管。沈子淳知道三叔一定不是平白无故跌成这般重伤的,但是沈嘉礼自己不说,他也无法去追问不休。三叔自有一个浓墨重彩的黑暗世界,三叔不让进,他自己就进不去。沈嘉礼没有再回天津,只在北平的宅子里继续休养。他很少提起外界新闻,也不欢迎任何访客。每天恹恹的守在房里,他不是躺便是坐,身边离不得沈子淳。大过年的,沈子淳偶尔出门玩上一会儿,也会惹得沈嘉礼大发雷霆。而那惩罚,往往就是长时间的下跪。于是沈子淳就不出门了,终日亦步亦趋的跟随着三叔,心里并没有怨言,只是希望三叔能够快些好起来。恶人磨沈嘉礼的伤没好利索,落下后遗症了。肋骨骨折是个受罪的伤势,把他折磨成了皮包骨头的衰弱模样。他心寒了,直接向日本人递上了辞呈‐‐真是伺候不了段慕仁了,再和这老魔王纠缠下去,他想自己也许会英年早逝。权财虽好,可也没有性命重要。他决定卷包回天津去,躲进租界区,大隐隐于市。然而他的辞呈在交上去之后,却是泥牛入海一般毫无回音。他等了许久,又打电话去问幸福次郎,结果幸福次郎告诉他,说自己的官阶比他还低,没有资格负责此事。开春之时,沈嘉礼的伤情反复了一次。他咳血咳得很厉害,而且每咳一声,断骨相接处就钻心的痛。他忍无可忍,又不敢使用太多的吗啡镇痛,只得是死去活来的熬着。沈宅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成分复杂的苦涩,因为炉子上永远坐着大小药罐。一个人的肠胃容量是有限的,沈嘉礼既然服下了如此之多的药物,自然在饮食上也就消减了许多。他的脸模十分端正,瘦成这样也不见得难看,只是头发剃的太短了,乍一看上去,显出了一种仓皇的病态,不像刚刚出院,倒像刚刚出狱。开春之后,天气日渐温暖起来,阳光也明亮的让人感到痛快。这天风和日丽,沈嘉礼穿戴整齐,扶着沈子淳在院内走了一圈,见那墙角缝隙处的泥土中,都微微的有些野草萌芽。冰消雪融过后,第一抹的新绿往往格外醒目。沈嘉礼感受到了春回大地的气息,精神上很觉振奋,脸上便也露出了几丝笑意。正值此刻,忽有仆人从房内赶出来,轻声禀告道:&ldo;老爷,有电话找您。&rdo;沈嘉礼听闻此言,因为懒得去接任何电话,故而迟疑了一下,才缓缓的转过了身去。一步一步的踱回房中,他抄起电话听筒放到耳边,低声问道:&ldo;谁?&rdo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