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几人在汽车后排的座位上并肩坐了,一路闲谈,沈嘉礼才得知沈二小姐之所以骤然出现在北平,原来是陪着夫君走亲访友。在夫君看望了几位亲友之后,沈二小姐忽然想到自己在北平也是有个三叔的,故而不堪示弱,立刻揪着日本豆子前往沈宅。日本豆子被中国太太的美貌与身高所折服,也讲不得大男子主意了,完全听凭太太的尊意。在饭馆雅间里吃饱喝足之后,沈嘉礼当着日本豆子的面,向侄女问道:&ldo;淑仪,现在生活怎么样?&rdo;沈二小姐用手指夹着一根烟卷,从猩红的嘴唇里往外吐烟圈:&ldo;挺好的。&rdo;又向着丈夫一歪头:&ldo;他打不过我。&rdo;沈嘉礼看了她这个做派,暗叹一声,又问:&ldo;经常回娘家去看看吗?&rdo;沈二小姐满不在乎的答道:&ldo;回是回,但也不总回。懒得回去,家里乱糟糟的,也没人打扫,又冷。&rdo;沈嘉礼继续问道:&ldo;小淳怎么样?还是闲着?&rdo;沈二小姐一撇红唇:&ldo;大哥最烦人了,天天哭丧着脸,好像谁欠了他八百吊钱一样,还不理人。他不理我,我也不理他,谁怕谁呀!&rdo;沈嘉礼猜测出了沈子淳的境况,心里有些难受,就没再问。沈二小姐夫妇酒足饭饱,便在饭馆子门前向三叔告别。沈嘉礼在警卫保镖的簇拥下站在风中,目送二侄女两口子挽着胳膊离去。目光落在侄女婿的两条罗圈腿上,他那心情十分沉重,同时条件反射一般,忽然腿疼起来。他那腿上枪伤是早已痊愈的,等闲不肯发作,一旦发作,却是钝刀子割肉一般疼个不休。拖着右腿向前迈了一步,他觉着自己这是要走不成路,便让身边随从去指挥汽车夫,把车一直开到自己面前来。随从领命而去。正在此时,忽有两辆汽车一前一后的驶到一旁空地上停下,随即车门一开,下来了几位衣着华丽的人士。这几人有说有笑的向饭馆内走去,偏巧道路被沈嘉礼等人堵了个正满。双方迎头对了面,沈嘉礼并没打算让路,可是抬眼向前这么一看,他在人群中赫然发现了段至诚!他大惊,段至诚也是目瞪口呆。两人对视了一瞬,段至诚张了张嘴,显然是欲言又止;而沈嘉礼知道这人现在是招呼不得的,就连忙抬腿要走‐‐不想那条伤腿现在不听使唤,他踉踉跄跄的向前赶了几步,脚下一个不稳,&ldo;咕咚&rdo;一声竟是跪在了地上。旁边那些警卫们见状,连忙一拥而上把他扶起来,满口里嚷着&ldo;局座小心&rdo;,随后一阵风似的把沈嘉礼送进了汽车里去。有人扶了车门,正要用力关上,哪知那段至诚忽然挤了进来,伸长手臂,一把将车门拉住:&ldo;你别走!&rdo;此言一出,周遭众人都愣了一下,虽然不识得段至诚的身份,但是看了他的形容,正是个贵公子的模样,便未敢胡乱推搡。段至诚趁着这个机会越发向前挤去,也不知从何说起,只是下意识的在车门前弯了腰,极力的要同车内的沈嘉礼相见:&ldo;你别走……你下车!&rdo;沈嘉礼的声音传了出来,低而急促:&ldo;关门,开车,快点!&rdo;于是段至诚立刻就被警卫们很有分寸的架开了。汽车发动起来,瞬间便是绝尘而去。沈嘉礼知道段慕仁现在正像一辆装备精良的战车一样,火力强大,几乎是所向披靡。他不想成为对方的第一靶子,极力的想要避开锋芒。故而段至诚的出现,让他很觉烦恼。一溜黄烟的回了家,还没等他把气喘匀,段至诚乘坐汽车追过来了。段至诚今天务必要见到沈嘉礼。其实并没有非说不可的话要说,也没有非做不可的事要做。他只是在见到沈嘉礼的那一刹那五内俱焚,然后就心如火烧一般,迫切的要看清楚对方的模样‐‐哪怕是看完就走呢!他是段家大少爷,在自报家门之后,可以由着性子在任何地方撒野。沈嘉礼先是躲在房内不理会,后来听见外面大吵大嚷,像是要打持久战的样子,便怕这家伙信口乱讲,会将事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。无可奈何之下,他皱着眉头拄起手杖,也没披上件大衣裳,急急忙忙的就出了房门。为了避嫌疑,沈嘉礼在院门门槛外接待了段至诚。段至诚脸红脖子粗的,气喘吁吁的看着沈嘉礼‐‐沈嘉礼穿着一身藏蓝色夹袍,衬托的脸色越发苍白,气色是显而易见的不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