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她们……说了什么?”
“外婆说:那可太好了,生病太遭罪,我看黄杨都瘦了。”
黄杨突然想起上午办出院时看到的缴费单,那张大大的宽宽的单据,被黄杨先一步从窗口接过来,露出了一个四位数的总额。
那是五千多块,它可以是黄杨省吃俭用的两三个月生活费,可以是江家给“叛逆少爷”的限额账单,也可以是白色记账本上多少页的几十一百加起来的兼职总额。
可它偏偏是都大医院的一笔医药费。
住院、检查、输液和开药,黄杨从来只敢碰最后一样,这一次全都碰了。
他拿起手机要给江羿绵转钱,说自己平时有专门留了医疗经费,正好拿来支付这个账单。
江羿绵却告诉他说不用,昨晚江家的几个长辈专门给他转了钱用作俩人在都的花费,并且告知自己需要住院会另外转钱过来。
那是很好的一家人,不愿意孩子出门在外吃一点苦头,在听说一点不舒服之后就提前为孩子提供了远方的支持。
那家人养出了一个很好很乖的孩子,总是慷慨地、大方地分享一切,包括落在他身上的爱。
他也真的做到了,此刻,那爱屋及乌的一点爱,落在黄杨眼睛里,炙热或滚烫。
“江羿绵……”
看着面前的乖小孩,黄杨突生一股强烈的愧疚感,他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下去,甚至连往前走都忘记了。
于是沉默的黄杨和等着他说话的江羿绵就这样站在酒店走廊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。
没有声音的走廊无法控制声控灯,这一方小天地在陷入寂静之后,又陷入了黑暗。
等待酵之后会变味道,就像米变成酒那样。
江羿绵突然闻到等待的味道,一种湿润的、苦的、让人很想流眼泪的味道。
他从心里不喜欢这个味道,于是皱着眉头要赶走这个味道。
“黄杨……”他挤过来,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碰到黄杨的膝盖,又被另一个人的膝盖挤开。
“你在哭吗?”他一边问一边伸出手去摸黄杨的脸,想把那些“可能存在”的眼泪接住。
那只手终于碰到黄杨的脸,轻轻沾一沾,又抹一抹。
明明手指并没有沾到多少液体,江羿绵却像把手伸进了一盆热水,被烫得蜷缩了指尖。
然后蜷缩的指尖扣住瘦削的肩膀,把人按到了自己怀里。
没哭的人也突然想哭了。
“哥哥,你不要哭,不然我也会哭的。”
有个人用自己威胁黄杨,他说:“杨哥,我哭起来可难看了,声音也特别大,整层楼都能听见。”
最后“怕你哭”战胜了另一个“怕你哭”,黄杨把头靠在男生的颈窝里,认输了。
黄杨许下今天的第二个承诺,他说:“不会再哭了。”
回房间之后他们睡了一个早午觉,中间黄杨从江羿绵兜里找到了自己早上一直在找的木头手串,而江羿绵终于知道黄杨整整齐齐的行李箱里也装着属于自己的东西——一套天丝材质的四件套。
至于为什么黄杨的行李箱里会有这个?
因为江少爷从开学第一天就睡的是柔软舒适的天丝床单,家里的床品也全是舒服为主的高贵布料。
黄杨猜他大概从没睡过一千块以下的酒店,更何况说酒店里略显粗糙的床单呢。
江羿绵感动之后哇哇哇地乱叫,扑上去亲了黄杨一大口。
“杨哥我好爱你!”
说完“爱”之后江少爷撩起不存在的袖子打算铺床,“不过你只带了一床,要不我们一起睡吧。”
黄杨不同意,但江羿绵坚持。
黄杨还是不同意,江羿绵还是坚持。
最后不远千里从南方带到北方的布料铺在两张并起来的单人床上,黄杨睡这边,江羿绵睡那边。
不同床,不共枕,但同被。
抓着黄杨手腕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,江羿绵有了一个想法:回去就把杨哥的床单被罩全换成和我一样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