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大的客厅里挤满了人,看似热闹,客人脸上带着笑,其实有些已经不耐烦了,只是不愿意开口,破坏这过年热闹的气氛。
有一位客人站起来笑着对周芳琴说:“嫂子,要不我起来让你坐好了?”话是这么说的,眉眼里分明透着笑与骄傲。
无论按辈份,还是按身份地位,肯定都轮不到人家起来让座。
周芳琴红了脸,慌的不知道说什么好,平常在厨房忙的头头是道,跟自己老公吵架也没掉过链子,实际一出门对着外人,社交根本不行。
冷暮沉直迎对方眼睛,他身上有一股无声的气场,墨黑的双眸本能的让人沉静下来。
那人从来没看过这样一双眼睛,明明平静却又暗暗给人压力,就像看着波涛平静的海面一样,实则内藏翻涌之浪。
对视三秒,见对方表情不似刚刚嚣张,冷暮沉温和一笑:“这位叔叔,你们赶紧坐下用餐,我和我妈说两句话。”
一句“妈”直接让周芳琴稳稳坐好。
冷暮沉在周芳琴耳边小声说:
“妈,就算我坐下了,我也不会让佳宁一个人坐旁边,我们一家人不要再让来让去了,难道要整张桌子的客人都给我们家的让座位吗?一会儿大伯该说我们是来砸场子的了。”
周芳琴懂这些道理,可她就是觉得委屈了冷暮沉,第一次跟他们一家出来拜年,吃午饭,结果连个位子都没有,这算怎么回事嘛。
冷暮沉拍拍周芳琴的肩,又拍拍温建国的肩:
“伯父,伯母,好好用餐。”
接着他直起身走出客厅,温家勇也赶紧跟在后面。一桌子的热闹仿佛与他无关,他还有点紧张的摸了摸自己鼻子。
小偏厅里,有个烤火的暖炉,里面放了些杂物,房间不通空气,有很大的霉味,地方还很潮湿。
佳宁就坐在边上玩手机烤火。
几个孩子刚刚没坐上席还挺难过,一吃上了就吃的眉飞色彩,趴在小正方形桌子上吃,边吃边看看对方碗里,你有什么我有什么,这个好吃,赶紧让我妈去给我夹……
佳宁看到温家勇也过来了,意外的问:
“你怎么过来了?”可能被她家从小到大的这种风俗熏陶的吧,她自己不上桌都没什么感觉,要是温家勇没上桌坐席她心里就挺不舒服的。
温家勇眼神扫扫冷暮沉高大笔直的身影。那意思很明显,你冷哥都没坐,我敢坐吗?
坐下后,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,好像必须得说点什么。
温家勇双手放在火旁烤了烤,又搓了搓手,这才不好意思的说:
“暮沉,第一次带你出来拜年串门,结果连位子都没得坐,本来还想让你尝尝我大妈自己泡的酸笋的,味道真的很特别,好吃的很。”
冷暮沉还没说话,大妈端着一大碗汤过来,大伯也抬了个小方凳过来,大妈笑的热情,又抱歉的说:
“佳宁丫头,家勇呀,大妈委屈你们了,让你们没坐上桌子吃饭……”
“没有没有……”温家勇连连笑着说客气话。其实他心里真没觉得怎么样,毕竟他也能理解大妈年纪大了,做两桌子饭菜的确不容易。
没一会儿,大伯大妈走了,三个一人抱了一碗汤围坐在火炉边吃饭。
虽然空气不好,但也挺暖和的,三人围坐在一起,旁边有吵闹欢笑的小孩子,别有一番趣味。
喝了一口家乡的莲藕汤,猪肉都是自己家养的大肥猪,过年新杀的。
汤内明显没放什么材料,但喝到嘴里就是清甜好喝,像是喝人间美味一样。
冷暮沉喝着汤看看两人问:“感觉怎么样?”
温家勇吞下一口汤,太急了,热的烫到自己的喉咙,蹙眉回答说:“好喝啊,这汤真新鲜,我大妈的手艺简直五星级大厨都比不上。”
喝的是汤,喝的也是年年串门时那种热闹的记忆。
冷暮沉失笑:“我问的不是汤,我问的是心情怎么样?”
温家勇展展眉,细细感受了一下:“心情,挺好的呀。坐在这里格外自在,还能和你们自在说话,挺好的。坐桌子上都是一些不熟的人,还在应付喝酒,烦着呢。”
冷暮沉又望向佳宁,佳宁因为太烫小口吃着莲藕:“我可能每年都遇到这种情况习惯了。不过今年有你陪我,这是惊喜。”
她说着甜甜一笑。她知道冷哥是个什么样的人,所以,她当然不会跟妈妈一样心疼冷哥,觉得冷哥委屈了。
有时候是你觉得别人委屈了而已,人家本人并不觉得委屈。
她记得有个堂姐吧,过年回来了带了个男朋友来,开了台百八十万的奔驰,一下车就给大伯拎了两箱酒,两条中华。
当天中午吃饭,所有人都围着堂姐男朋友转,特别热情。也就是那时候,佳宁记得有种烟叫中华。
后来慢慢长大,她才明白,她记得的可能不是烟,而是那种被众星捧月的感觉。
曾经,她很期待,有一天自己成为堂姐那样,一进门就抓住所有人的眼球,让所有人高看她一眼……
不知道为什么,和冷暮沉在一起后,她的这些心思都歇了。
可能一个人越是缺什么,越是想要证明什么吧。像冷哥这样,什么都足够的人,他做人做事从来都不是为了证明自己,或者是讨好谁,他只遵从自己的内心。
他们所有人愿意来到这里吃饭,都是因为情份,愿意待在这角落吃饭,也是情份,也是给大伯面子。
就冷哥那么有钱,如果不给大伯面子,如果不再乎爸妈的感受,完全可以站起来说:算了,这里坐不下,我请你们去酒楼吃吧,随便摆几桌都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