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明彻是子时一刻的时候回东宫的。
徐侧妃刚刚查出了喜脉,父皇母后高兴,在宫中热闹了许久。
一下马车,他就看见沈雨燃的贴身侍女芳苓一脸悲戚的跪在门口,高喊着要见太子。
徐侧妃被芳苓吓了一跳,命侍卫把芳苓拖下去杖毙。
萧明彻喝止了侍卫,叫人将徐侧妃送回去,自己跟着芳苓来了听澜轩。
看着冷清的听澜轩,萧明彻微微蹙眉。
“只有你一个人伺候?”
“徐侧妃说听澜轩地方小,用不着那么多人手。”
“退下。”
芳苓含泪退下,萧明彻独自进屋。
推开门,扑面而来的浓重药味几乎令他喘不过气。
“是殿下吗?”
虚弱沙哑的声音隔着屏风从床榻那边传来。
听澜轩没有地龙,只在靠床的地方摆了个炭炉,萧明彻一开门,风呼呼的进来,那点子火热气瞬间被吹没了。
萧明彻关上门,往榻前走去。
“是我。”
“殿下不必靠近,臣妾重病缠身,姿容邋遢,衣着不整,不堪面见殿下。”
萧明彻隔着青纱屏风,隐约看得见沈雨燃颤颤巍巍地从榻上坐起来。
“你有什么话就说吧。”
“臣妾自知时日无多,有两件身后事想恳求殿下。”
萧明彻没有说话。
沈雨燃的声音像一根被拉长的线,随时会断:“芳苓自臣妾病重后一直尽心伺候,只是她为人愚笨,言语冲撞过徐侧妃,待臣妾死后,请殿下饶她性命,给她一笔安身银子回乡。”
她时日无多,只能竭力博取太子的同情心为芳苓谋条生路。
“嗯。”
萧明彻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答应了。
“第二件事,臣妾身世坎坷、家人早亡,是个无根之人,求殿下择一处青山埋了臣妾的枯骨。”
“你不想葬入皇陵?”萧明彻问。
她是太子妃,理当与他共陵寝。
“不想。”沈雨燃答得果断。
她这辈子最大的错误,就是爱上萧明彻。如果没有对萧明彻动心,当初萧明彻被废的时候,她跟其他的姬妾一样离开了,不至于沦落至此。
“你后悔跟孤了?”萧明彻神情若水,眼底却隐有怒火。
“是,臣妾后悔了。”
人之将死其言也善,沈雨燃累了,不想撒谎了。
“如果有来生,臣妾只愿从未见过殿下。”
“沈雨燃!”萧明彻忽然暴怒了,他无视她的低贱给她太子妃的位置,她居然敢说这样的话。
他一脚踹开屏风,怒视着榻上的沈雨燃,忽然呆住了。
沈雨燃脸上半分血色都无,苍白得像一张纸,只有一双眼睛是黑的。
这不是他记忆中的沈雨燃。
他认识的沈雨燃,颜若舜华,瑰姿艳逸,周身光华珠玉难及,是世间最美的女子。
看着暴怒的萧明彻,她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笑,唇角有鲜血溢出。
这是她想看到的结果,她要让萧明彻记住自己死前的惨状,好叫他永不安心。
“你病得这样厉害?”萧明彻难以置信。
徐侧妃一直告诉他,沈雨燃身子康健,只是太过娇气,些许风寒便要死要活,怎么会这样?
他一直以为沈雨燃在装病闹脾气,她竟是真的快要死了?
“殿下,来生不复见。”
沈雨燃说完,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,从榻上栽了下去。
“娘娘!”芳苓撕心裂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。
沈雨燃死了。
黑暗中似乎有一只手,将萧明彻的心捏得粉粹,令他再也感觉不到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