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校突然想起一事,王锵先前的意思,苏州府那边给蒋庆之准备了杀威棍,就等着他去挨棍子。可蒋庆之却突然来到了常熟……
同年某次赴任途经常熟,陈校设宴款待,席间同年说到了京师趣闻,特别提到了蒋庆之。
——蒋庆之用兵了得,数度击败俺答麾下铁骑,人称名将。可我却觉着此人非是名将那麽简单。我观此人行事看似散乱,可最后一收拢,一归纳,竟然是草蛇灰线,伏脉千里。这是把兵法融入了血肉中,随手施为便是兵法。
同年喝多了,叹道:「此等人没事儿莫要去得罪他,否则……」
陈校当时还感慨说蒋庆之如今与儒家为敌,自顾不暇。可如今这人就在自己眼前,看似平静的抽着什麽玩意儿。
草蛇灰线,伏脉千里……蒋庆之此来常熟,必然是有伏笔。
我若是反抗,便会成为他的伏笔……陈校心中打颤,「长威伯,此事……容下官再想想。」
此人优柔寡断,不足为虑……蒋庆之把目光转向王锵,「苏州府那边给本伯准备了什麽?」
王锵只是冷笑,「有本事便动刀子,看王某可会求饶。」
王氏乃苏州地头蛇,蒋庆之但凡敢弄死他,整个苏州府都会咆哮……那些官吏,豪绅,以及士大夫们会聚集无数人堵他……
多年后,万历帝派人去收税,被当地『义士』一把火烧死多人。万历帝大怒,要追查此事,但大学生沈鲤等人却抗争反对……
万历帝为此气得数日不食。
而苏州府也生过抗税事件,导致万历帝被迫撤回了派驻各地的税监和矿监。这也是明末财政崩溃的原因之一……
一个国家的工商业蓬勃展,但却脱离于赋税系统之外,那麽这个工商业富了谁?
富了那些豪商,那些官吏,那些士大夫……
穷了谁?穷了朝中和百姓。
而万历帝无可奈何罢手的原因不止在于朝中群臣反对,他担心的是民乱。
无论是生在临清的抗税事件,还是生在云南的纵火烧死税务官吏的事儿,都彰显了一个事实:天高皇帝远,帝王的旨意离了京城就是废纸。
而掌控的地方正是大伙儿的老熟人:士大夫们。
读书,科举,经商,开办工坊,兼并田地……这是士大夫们最擅长的家致富的手段。
徐阶家族为何那麽有钱?
后续的那些所谓众正盈朝的君子们,家族为何如此富庶?
那些反对收税的臣子们,果真是出于公心?
蒋庆之抽了一口药烟,现王锵正阴郁的看着自己,眼中有厉色闪过。
「石头。」
「在!」
瞬间,王锵就变成了小白兔,低着头,大气不敢出。
蒋庆之说道:「让他们烧水,我泡个脚。」
他的身子气血依旧有些不足,在这种天气下脚有些冷。
王锵抬头,「王某家中尚有要事,若是无事,王某告退。」
这是试探。
蒋庆之莞尔,「本伯既然动了手,你以为自己还能逃过一劫?」
「王某自问并无触犯律法之处,长威伯这是要屈打成招吗?」王锵豁出去了,「今日要麽弄死王某,要麽……咱们就京师见。」
王氏在京师也有关系,那些士大夫们得知王锵的遭遇,定然会如获至宝,以此来攻击蒋庆之。
你不仁,就休怪我不义!
「等不及了?」蒋庆之看了他一眼。
热水来了,蒋庆之把脚放在木盆里,舒坦的叹息。
而陈校就这麽被他丢在一旁,低着头,一言不。
若是投靠蒋庆之,回过头蒋庆之拍拍屁股回京师,在场的王锵把这事儿往外一说,他最好的结局就是赶紧辞官归乡,否则必然会死无葬身之地。
「长威伯。」王锵霍然起身,「在下告辞!」
他无罪,谁若是阻拦,那就撞出去!
脚步声在外面传来。
蒋庆之微微一笑。
孙不同进来,单膝跪下,抬头,「伯爷,拿到了王氏兼并田地,草菅人命的证据!」
徐渭接着进来,笑吟吟的道:「夜不收冲进王氏宅院时,王锵的几个儿子正在开什麽诗会,一群莺莺燕燕的,被吓得尖叫起来,大煞风景啊!
不过,王先生的书房里却很精彩,那些往来书信的内容,换个全家流放绰绰有馀……」
噗通!
王锵脚一软,「伯爷饶命!」
陈校抬头,「伯爷,下官愿与那些人一刀两断!」p;他若是开口否认,可看蒋庆之的意思,分明就要把此事办成大事儿的意思。
不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