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回书说到贠妈妈揭开了隐身人的头罩。叫她难以置信的是这个人竟然是禤嬷嬷。
说是禤嬷嬷也不准确,此人长得比禤嬷嬷要年轻些,年纪在四十上下,依稀还是十七年前贠妈妈初见她的样子。
算着岁数她都应该是六十岁的人了,只比自己小七八岁,怎么可能是禤嬷嬷?可她长得实在是像禤嬷嬷年轻时候了。在贠妈妈质问过程中,那人也承认了,自己就是禤嬷嬷。
在这十七年中,她的确是一心一意在为嚣家四处贸易,让嚣家从一个小小的手工作坊,变成了贸易遍布南北的商号,但是这又不是真正为嚣家所做。她在此卧薪尝胆、苦心孤诣,打造商业版图,都是为她儿子所做。如今她的儿子已经长大,她要把嚣家的产业取回来,给她儿子使用。
自古以来,东宾有别。东家出了本钱,雇着掌柜的干活,掌柜们拿着比伙计高的一些的薪水,年底还有分红,若是一生无错,退休之后,还会有养老钱。看着过得日子很滋润,但要是和东家的日子比起来,那差的不是一点半点。做得好的掌柜,一年可以拿到二百两,这不错吧?同时代的县令一年也不过45两银子,掌柜的工资是县太爷的四倍多,比一品大员年俸18o两还多二十两,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?
这种账头也就是算给小孩子看的,三年清知府,十万雪花银,哪一个大人是靠俸禄吃饭的呢?财东
财东们勾连一片,垄断生意,哪一个掌柜的想要独立出来做生意,行里都没有让他立脚的地方。
若是让掌柜的能独立出来做生意?其他财东的生意还怎么干?因此,掌柜们有什么不满意的,也只有忍气吞声在原单位干下去。顶多是投靠另外一家,但自己独立出来做是万万不能的。
掌柜的每年看着拿着挺多的钱,可比起自己给财东赚的钱相比,那就是大巫见小巫了。就拿禤嬷嬷来说,她每年要出去四五次,每次贸易物品的价值都要上百万两纹银,彼时丝绸的利钱最厚,加上嚣家是自家家奴自产自销,没有高额人工成本,没有中间商赚差价,几乎售价就是利润。也就是说禤嬷嬷每年要给嚣家赚回来四五百万两的银子,然后她的收入就是区区二百两。
有人拿平台不平台说事,是平台成就了个人,不要拿着平台的资源当个人资源,觉得自己就多了不起了。十七年前,嚣家哪有什么平台?现在的销售渠道,全是禤嬷嬷一手开辟出来的,她就是打造平台的人。嚣家的人做生意的头脑不行,嚣陨霜爹逄西楼在的时候,有时候也跟着出去,不过都是禤嬷嬷联系好了,他去跑跑腿罢了。嚣庭梧为人确实聪明,也不是做生意的料,要不是有了禤嬷嬷,嚣家哪有今天的气象?
还提什么平台?禤嬷嬷就是打造平台的人,没有禤嬷嬷,嚣家现在保不齐都已经破产了。那些拥有平台的人明明知道好的平台都是能人打造出来的,用人的时候,好话说了不少,要分润的时候,把脸一摩挲,说平台不平台的事了,错把现在事业的成功都当成自己平台的功劳了,没有了禤嬷嬷,嚣家算个p啊。
人嘴上说的账不算账,老天爷那里的账才是真账,倘若你做了事,有了成就,东西必跑不了你的;倘若你没有做事,还想着借着合约、机制,多占多拿,也是不能够的。即便一时得手了,也不得享用,都是要还回去的。所以劝世上之人,莫要欺人、莫要欺心,只踏实做事,必是功不唐捐。
但任何一个掌柜的想对东家说这个道理,都是说不通的,甚至在举世外人哪里也说不通,你跟他们说理是没有用的,想要用的时候,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拿过来用便了。禤嬷嬷深知此理,所以她才做了这样的谋划。
禤嬷嬷原名炽弥兮,是葛逻禄人之后,她的祖父炽俟月别是葛逻禄炽俟部的叶护(领),因不服安西都护管辖,暗中与黑衣大食勾结,偷袭官军,致使官军大败。安西都护无力抵抗,便与铁鹞子门协商,以事后独断贸易之权为代价,让铁鹞子门出人协助攻打三姓葛逻禄。铁鹞子门仅仅派出二十人的骁禽郎分队,便杀光了炽俟部的头领。炽俟部群龙无,很快被安西都护与安西节度使的军队所击溃。炽俟部的王子、公主们也被官军所俘。王子分与诸将为奴,公主则配于有功之臣。愍家因立厥功,除了获得来往安西的贸易独断权之外,也到了金银人口的赏赐。其中就有王子炽守佥,因他久居广漠,擅养牛马,便让他做了愍家的圉人,专管牧马之事。炽守佥虽是战虏,却能用心戮力,将愍家的马群打理的十分兴旺,愍家家主愍色温对他颇加青眼,令他掌管马坊。待其成年,愍色温又择选亲近婢女,配了妻房,生下来炽弥兮。
炽弥兮的出身亦贵亦贱,却不妨碍她过上好日子。因她自幼生的好看,愍色温的夫人拔悉密便把她养在自己身边陪伴,如亲生女儿一般,大户人家该有的教养一点也不缺,也把愍家的一些秘术传授给她。
肥水不流外人田,等到炽弥兮十八岁的时候,由拔悉密夫人做主,把她许配给了自己的儿子愍逾白为妾室。有着婆婆的支持、丈夫的宠爱,尽管正室妻子雅丝敏夫人不十分待见她,炽弥兮照样过的很滋润。
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。炽弥兮嫁给愍逾白不到一年,婆婆拔悉密就去世了。靠山婆婆一去世,炽弥兮的境遇马上就不一样了。当着丈夫的面,雅思敏夫人还是如以前一样,尽正妻的责任,对这些年纪小的妾室照顾有加,背地后里,却是另外一幅嘴脸了。真如《红楼梦》里写的那样,当着愍逾白的面,又说是要给衣服、给布匹、给胭脂水粉,事后,丢一包袱破布烂衫,没人要的零碎来凑份儿。若是炽弥兮稍有不满的颜色,雅丝敏便要说小妾难打,要吃要穿,嘴刁心毒,大房难当之类的话来挤兑。雅丝敏如此作践炽弥兮,地下的人也是势利眼,后脚也跟着踩上来了。
偏偏在炽弥兮怀孕五个月的时候,丈夫愍逾白又因公事要离家,抛下炽弥兮一个人在家,直到愍逾白回家后,才现炽弥兮已经不在了。按雅丝敏夫人的话,炽弥兮是难产而亡。以前女性因生产而死是常事,之前愍致山的母亲也是难产而死的,愍逾白就相信了,虽然好一顿伤心,也是没有办法的事,转过年来又娶了一房小妾。
实际上之前的小妾是不是难产而死呢?并不是的,都是雅丝敏派人下的手。愍家对小妾的死是不上心的,但孩子却十分重视,若是有婴儿无故死亡,愍家的长老必要过问,所以她并没有杀掉愍效山。没有了母亲的愍效山还是被愍家很好的保护下来,放在愍家的慈恩院抚养。
炽弥兮是不是真的死了?
没有。在她怀孕期间,受尽了雅丝敏的虐待。有一次,炽弥兮实在忍不住丫鬟良娣的冷言冷语,就回了几句嘴,良娣一怒之下大骂起来“啊呀,说你两句,你还不乐意了。马圈里出来的下贱胚子,觉得当了小老婆就比咱们强了,比咱们高了?我知道你得意什么。还想着生下儿子,母凭子贵,好当你的姨奶奶。做梦吧你,真要生了,大太太能叫你活着?你是不是不知道,头里姨奶奶都是个什么下场!”
这一句话惊到了炽弥兮,她小时候影绰绰地也听说过先头的二姨奶奶和三姨奶奶的事,以为是仆人间混传的谣言。如今看这个架势,未必是假的。自己的孩子只要生下来,有族老的庇护,是不会有问题的。可现在老公也不在身边,雅丝敏夫人想要害自己,自己是没有任何人可以靠的。
在房中焦虑了好几天之后,她想到了婆婆拔悉密曾经跟自己说过一种“留异代身法”——用木傀儡暂代身形,迷惑敌人,籍以脱身的。当时只听婆婆粗略和自己说过,可觉得自己一个女儿家在深宅大院里住着,衣食无忧,学这个做什么用,就没当回事,自然也不会去修了。
可现在要用得着了,怎么办?她努力回想着当时婆婆说过的话,能想起个大概其来,感觉差不过应该可以修成。第二天便挺着大肚子准备起来。
没有木傀儡,她就拆了一条椅子后枨,用妆刀偷偷雕刻,还要防着良娣的监视。
修法更是不敢白天修的,都是晚上熄了灯,拉上床帐子,在里面用功。因为不得法,一直未能成功将木傀儡转成人形,更不要说令木傀儡活动起来,以假乱真了。
炽弥兮一想到临盆之后,大夫人一定会尽早动手除掉自己,又急又恨,竟然动了胎气,破了羊水,要提前生产了。炽弥兮大惊,她是第一次生产,也不知该如何处理,只记得生产要叫接生婆来,因此,一面慌忙将木傀儡藏在身下,一面呼喊良娣赶快叫稳婆来接生。
良娣睡得正酣,被炽弥兮吵醒,十分恼怒“你喊什么?你这还不到月份,怎么就要生产了?做这种夭翘样子给谁看?白天伺候你还不足,夜里也不叫人好睡。”
炽弥兮腹中大痛,也不敢跟良娣生气,只一味央求她“姐儿啊,我胎水已下了,怎得还能等?你就行行好,帮我去叫个产婆来吧。”
良娣早受雅丝敏夫人的买动、嘱咐,绝对不会被他这些无谓的请求所打动,她打着哈欠,翻着白眼说“不就生个孩子么?还用得着兴师动众的?现在才三更天,人家稳婆不睡?就是稳婆不睡,这深宅大院的,我一进进去叫门子开门?真是好大的脸面。你就耐一耐,天亮了,开了门,我就给你去找稳婆。”
炽弥兮强压心中怒火,也没敢说什么。她们二人的对话惊动了平时侍奉茶水的小丫头清露。这丫头才十二岁,勤谨中带着忠厚,可怜炽弥兮的境遇,常常照拂于她,虽然人小力薄,又摄于良娣之威,不敢太亲近炽弥兮,但只要良娣不在之时,就过来问候。想喝水,便伺候水,想吃什么了,千方百计从厨房里弄出来给炽弥兮吃。炽弥兮能熬到现在,多亏了有清露在。
清露听见良娣呵斥炽弥兮,并不敢出面,只躲在黑影里听。待良娣回房关门之后,她才蹑手蹑脚进炽弥兮房中,掩过房门。回过头,一只手指着良娣的房间,一只手在嘴边做了止语的手势。炽弥兮会意,继续哼唧作势。
清露来带炽弥兮床边,轻声问“姨奶奶,你这是怎么了?要我做些什么吗?”
炽弥兮见清露来了,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,不过她强忍着又叫了几声,将枕边的一支金钗哆哆嗦嗦地塞到丫头手中,说到“好妹妹,我怕是要生了。你帮我去叫马坊的浑婆子来瞧瞧我吧,千万别叫别人知道了。这支钗,你留着戴吧。”
清露点点头,却不肯要钗,炽弥兮执意要给,握住她的手,望向良娣房间,摇了摇手。清露只好收下,悄悄出去叫浑婆子了。
浑婆子是马坊给母马接生的,不知名姓,因时常喝得烂醉,愍家人便叫她浑婆子。先前炽弥兮母亲在的时候,知道浑婆子虽常常醉酒,却是个心里明镜一般的人物。炽弥兮母亲在嫁给炽守佥成为圉主老婆后,地位提升了,手头宽绰了,时常把浑婆子叫到房里,打酒与她吃,因此与她最是亲厚。炽弥兮待她也如母亲一般,因此浑婆子听了清露报信,立刻跟着赶过来了。
两人回到炽弥兮住的小院儿,都是轻手轻脚的,路过良娣的房间,里面传来了良娣山雷似的呼噜声,她一时半会是醒不了,众人才放下心来。
在浑婆子和清露的帮助下,炽弥兮很快生下了一个男孩儿,这个男孩就是愍效山。
炽弥兮提起前两任姨太太的事,浑婆子催促炽弥兮立刻就逃出愍家去,明天一早良娣向大夫人报信,大夫人必然会马上下手。
炽弥兮说“可是我刚刚生产,怎么能抛下襁褓小儿,远走他乡呢?再说我又能逃到那里去?府中骁禽郎想要抓我,还不是易如反掌?”
浑婆子道“孩子的事,你不必担心,慈恩院有现成的奶母。愍家别的事不好说,护孩子是绝对没有问题的,除非大太太不想活了,她不敢怼孩子下手的。只要逃得出去,以后总有见面的一天。哎,这是什么?”浑婆子忽觉炽弥兮床下有东西隆起来了,失声说到。
原来是炽弥兮的木傀儡,沾了羊水、血污,居然化成了人形。无意间,“留异代身法”竟练成了。
于是三人商议,利用木傀儡将床帐整理成难产场景。第二天由清露早早过来查看,先嚷出来,惊动族中长老过来查验,抱走愍效山,收敛炽弥兮的尸体,再告诉大太太雅丝敏——她平常日起的晚,还不叫人打扰她睡美容觉,晚叫她也没有罪过。
真正的炽弥兮易容成牧马人,天不亮跟着马群出去放牧,然后再逃出肃南城,隆宁省。一路往南走,走出铁鹞子门的势力范围,才是安全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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