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回书说到,颂雷夜值,现了翻墙而入的骁禽郎,以为是山贼入侵,掉头跑向值房旁边的云板架子,抄起锤子就要敲。
那先进来的骁禽郎,怎会容他报警?拎着金瓜,施展八步赶蝉的身法,噌地跃到颂雷的身后,抡圆了手中金瓜砸向了颂雷的后脊梁。
骁禽郎执行任务,一般是不想留下什么痕迹的,才晚上行动,常用的武器就是金瓜。金瓜有多半好处,用刀剑之类伤了对方,他还能喊能叫,甚至还能反抗,而且血淌得满地是,有人踩上了,留下了脚印,都是麻烦。但金瓜敲上人的要害部位,轻则闭气,重则毙命,马上丧失反抗能力。为了完全不留血迹,骁禽郎们不会选择金瓜击顶的方式,头皮太薄,头骨太硬,敲上之后很容易破皮流血,有些时候甚至脑浆子乱迸,处理起来不方便,通常是选择敲断脊梁骨的方法。这样不流血,还能立刻解决问题。
颂雷被敲中后脊梁,身体本能地往后一缩,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,身子晃了两晃,往前扑倒在尘埃之中。
尽管颂雷没有出一声,他身体往前倒的时候,手中的锤子,还是敲在了云板之上,出了清脆的一声响。声音不大,但在寂静的夜晚,听得很清楚。
此时鼠长虫带着一众人也赶了过来,因为他做事如此拖泥带水,狠狠瞪了他一眼,说道“真是不中用的废物,这点小事都要弄出点蒂把来,以后怎么敢再带你出来?……你愣着作甚,还不快些把尸处理了,等着我帮你擦屁股么!”这骁禽郎原是鼠长虫的外甥戈辉,够不上骁禽郎的水平,鼠长虫还是提拔了他,给他机会立功挣脸,可惜这个外甥天分有限,每每做事都不尽如人意。尽管鼠长虫骂得难听,一有机会还是优先给他的,美其名曰培养。戈辉唯唯诺诺地答应着,将颂雷的尸体拖到一边,用化尸丹将尸体化成一摊水,又把衣物放火烧掉。
好在蒲池村的人为了节省灯油,一般入夜就睡下了,除非云板急响,确有紧急之事,否则即便听到了,也只当值夜人不经意碰到了云板,不会起来察听的。
鼠长虫静听了周围的动静,确定没有人被惊动,才继续盘算下一步行动。
这次鼠长虫带了八名骁禽郎来,蒲池村有一百来户,四五百口人,要是惊动起来,事情就棘手了,一定要悄悄地行动。可他们只知道卖钗人住在蒲池村,具体在哪里他是不知道的。这应该怎么办?总不能挨家挨户去查看吧?
鼠长虫觉得有点难办,他皱眉看着四周,半晌没有说话。
幺虎仿佛已经猜到鼠长虫的心思了,他是个很聪明的年轻人,虽然出身微寒,但他对未来充满了期许,想象着能够靠自己的努力和才能逐渐升为香主、坛主、堂主,或者直接成为门主愍敬山的亲信。尽管鼠长虫能力有限,私心极重,极力栽培自己的外甥,幺虎在心里还是向着他,想办法帮助他,辅助他。
这也是年轻人普遍的问题,没有经历过人世间的险恶,不知道一切的组织最终都是一个经济组织,组织者的目的是为了利益,为了圈定年轻人为其卖命,偏爱用意义来打扮自己。幺虎加入铁鹞子门的时候,被它的宣传语和呈现的外表所迷惑,在没有了解真相之时,就开始在虚假外表的基础上把自己的一生都规划好了,之后就很难脱离这个组织了。除非有一天,察觉了真相,将自己之前的梦想一笔抹杀,开始踏踏实实地生活。
幺虎之前听门中一个老前辈学过,遇事不决,可起马前之课,在手上排定安适、陷滞、遇喜、构争、习吉、空名,依照月日时之数,巡指得卦,便可决疑定纷,咄嗟无难。当下他在手中掐算,得出构争之卦。构争为大凶之数,不利吉事,然可主争讼、献诈、捕捉、博戏,应在酉方,远近以七为数,谨防诅咒、瘟疫,欲知卦象应与不应,往西十步之内,必有鸟鸣相应。
鉴于之前鼠长虫对自己的忌刻,幺虎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建议,这毕竟是占算结果,没有任何证据的,即便是对的,说了也是惹来鼠长虫一顿呵斥。他要找证据才行,不过占算的结果给了幺虎启示和方向,他抬头往正西望去。
可是黑夜之中,只看到高低错落的房舍,并没有什么异常。
怎么办?幺虎想到构争的卦辞中有“往西十步之内,必有鸟鸣相应”的说法,不过这黑灯瞎火地,鸟都归巢休息了,怎么会有鸟鸣呢?哎,不行就往西走十步看看呗。
想罢,幺虎就悄悄离开队伍往西走去。
你活动个一两步没事,离开队伍太远了,便引起了鼠长虫的注意了。他是那样的人,宁可自己没有主意,办不成事,也不允许别人有主意。这种人很典型的,办事能力低,但极精于人情斗争,别的事情上稀里糊涂,唯独在如何维持自己领导地位上,头脑清新的很,从来不糊涂。
他很清楚,倘若自己的注意力从维持自己的统治地位上挪开,转移到高效做事上,很快大家就专心想着如何高效做事上,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做事,那就没有人在乎自己的权威了,虽然整个团队做事效率高了,但人心就离散了,毕竟没有了自己领导的团队,还要它做什么?所以他最讨厌幺虎这样积极进取的人了,他对任务太积极了,以至于经常忽视自己的存在。今天他又是这样,这简直就是对自己权威的挑战!
“幺虎,你想干什么?”鼠长虫低声呵斥道。
此时幺虎已经走出七步去了,他全神贯注地倾听,有没有鸟鸣,完全没有注意鼠长虫在喊他,还在往前走。等他走到第十步时,“咕嗷——咕嗷——”哗啦啦,一阵树叶响动,一只灰林鸮从一家人家院中的树上惊起,闪呼着翅膀往北飞去了。
“呀!真有鸟叫相应,这卦真灵。”幺虎心想,他刚转回身来,“啪!”便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大嘴巴子,“你……”幺虎才要骂,却现鼠长虫气急败坏地站在自己眼前,硬生生把要骂的话吞了下去,捂着脸不敢说一个字。铁鹞子门的规矩很严,倘若敢和本主争执,就要记入档案,此后便没有了前途。入门培训的时候,先以各种美好引诱,让新人把自己的未来和铁鹞子门捆绑在一起,之后,就可以以此为软肋,辖制于他们了。幺虎现在还年轻,很难有心力突破这个,这也是他忠于鼠长虫这种嫉贤妒能之辈的原因。
鼠长虫问“你小子想干什么?你知不知道夜袭时私自行动,会给大家带来什么危险?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香主,还有没有兄弟们?”训话的时候,不能把自己的心思显露出来,一定要用纪律、大义、团队来压制,才能叫对方哑口无言。
幺虎低头转念,“不对,我不应该实话实说。实话实说只能叫香主骂我,以后我可不能这样实在了。”便说“香主,小的刚才看到那边的院子里有灯光呼闪,稍纵即逝,小的没有确定,不敢禀告香主……”可巧,此时那院子里又有一阵亮光透出,随即便消失了。幺虎忙指着那院子对鼠长虫说“香主,您看!”
鼠长虫也瞧见那亮光了,有亮光不奇怪,保不齐谁家起夜,但马上灭了就有古怪了,为什么要马上灭掉亮光?怕被人瞧见!这是察觉外面有人了。是不是卖钗人,这家人也要处理掉。
鼠长虫回头对其他几个骁禽郎努了努嘴,骁禽郎立刻会意,将小院前后左右都围上了。
这小院子确实是珞元夕的家。
前回咱们不是说了么?珞元夕和花氏半夜起来,在院子里搭炭炉熔化金钗。正在倒金水的时候,听见外面颂雷与人吵嚷,开始以为是村民晚归,没有在意。直到听到颂雷临死之前敲地那下云板,花氏上心了。她来到门洞里,趴在门缝,往外张望,正看到鼠长虫的外甥戈辉在用化尸丹处理尸体,立刻想到这些人可能是为自家相公而来,赶忙叫珞元夕来辨认。虽说黑灯瞎火地看不清楚,但鼠长虫的身形,他还是能认出来的。
两口子慌忙去灭炉火。原本为了防止邻居窥见,炉灶是有罩子的,且用的银炭熔炼,也没有烟火冒出。偏偏珞元夕灭火的时候,将炭撒了出来,透出光亮来,惊动了树上的林鸮,叫外面的人瞧见了。
花氏听见周围有动静,知道不好,刚刚熔炼好的金饼子都不顾了,拖着相公就往屋里跑。珞元夕还舍不得那几块金饼子,想要拿,可那金饼刚倒进模子,还没凉透,他也只好作罢。
进屋之后,花氏直奔内屋,扯了一块包袱,把之前的戗银匣子打开,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进去,包起来,掖进儿子的襁褓。她把儿子塞到老公怀里,并给他一块腰牌,对他说“相公,来者不善,你快带着湛生从后门走,我在这里给你挡一会儿。你带着儿子去后山,那里有蓉姨留下的一座紫微亭可以藏身,你拿着这牌子封闭亭子,任何人都进不去的。”
“娘子,大难临头,我怎么能抛下你,独自逃命,要死我们死在一块。”这工劲儿了,珞元夕还在跟花氏客气。
花氏喝道“相公,咱们还有湛生,你得活着!好好养大咱们的孩子。快去,再晚就来不及了。”花氏已经听到有人翻过土墙进入院子的声音了,她用力将丈夫推出往后门。
她自己转身出了屋门,这时先入院的骁禽郎已经打开了院门,鼠长虫带着另外两个骁禽郎进了院子。
花氏嫁给珞元夕时间虽然不长,但苑蓉蓉临死之前,将《九胜经》传给她保管之后,她也认真研读过,虽然大懂不懂的,也叫她掌握了几种阵法。
见他们已经闯进院子,花氏也没有必要跟他们废话了,拔下头上束的筷子,往西南地上一插。
鼠长虫等人立刻感到地动山摇,院子中间凭空裂开一道缝隙,里面的冒出熊熊大火,阻挡几人前进的道路。
这种伎俩,搁在普通人那里,一定会吓尿了。可是骁禽郎不管是不是真有过人的能力,入选之后,都要进行培训的。其中有一项培训就是应对五行变化的,花氏这种入门级别的五行生克法,在她往西南坤位插木筷子的时候,就已经暴露了。不过是以木克土,以木生火的幻想罢了。其根本在木筷子,既不能以土填坑,也不能以水灭火,而要以金克去木块,则可釜底抽薪。鼠长虫抛出飞镖,斩断木筷,地面的裂隙和大火,立刻消失了。
花氏见阻挡不成,又生一法,她用手指缠绕自己散开的头,狠狠心猛地一拽,连皮带血扯下一撮来,念动口诀,喝了一声“疾!”抛在地下,那头瞬间长成手指粗细,朝鼠长虫等人游动过去——这是春夫人当年所用的黑魇之术,专钻人九窍,入腹见血便变大,能把人从里面活活胀死。
鼠长虫不知底细,见了这蠕动之物就厌恶的不行,却也不敢大意,拔出腰刀抵挡。黑暗之中,那黑魇游动迅,又难辨认,鼠长虫手忙脚乱地挥砍,总算把攀到自己身上的黑魇斩断。骁禽郎里有一个手脚略微慢的,便叫黑魇趁的便利,钻进肚脐,痛得他满地打滚,还没等他滚几下,黑魇已经破腹而出了。满地的肠子里,长粗了的黑魇就没有那么灵活了,缓缓地顾雍着,往下一个活人处挪动。
鼠长虫恶心的不行,上去一刀砍下了它的脑袋。
幺虎则是帮着另外一个骁禽郎解决爬上身的黑魇。
这黑魇威力惊人也极耗体力,黑魇每被砍死一只,花氏就觉得自己身上被砍了一刀,待所有黑魇被全部解决,花氏也觉得自己支撑不住,瘫坐在地上。
鼠长虫解决掉所有的黑魇之后,一步步朝花氏走来。花氏已无生存的希望,不过她心里还是安慰的,起码为老公和儿子争取到了逃跑的时间。
“娘子!”此时花氏身后传来珞元夕微弱的叫声,花氏扭头却看见珞元夕满身是血,抱着儿子站在自己身后,然后晃了两晃,便扑倒在花氏眼前。有两个骁禽郎出现在珞元夕的身后。
花氏大惊,匍匐向前,搂过了湛生的襁褓,往门框上偎随,生怕这些人伤害到自己的儿子。
预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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