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人拿银筷挑起纸絮,想辨认这是哪里的纸。
也有人在逐一检查在场所有人的后颈,生怕怪病蔓延到自己人身上。
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一句,蔺师妹早上像是和宫雾在一起。
此话一出,所有目光都转了过来。
“是。”涂栩心扬袖一挡,冷然道:“是我唤她过去陪蔺傲霜过去倒药渣。”
“我没别的意思,就是想问一问。”旁宫弟子解释道:“宫师妹今天同她相处最久,有没有瞧见什么异样?”
宫雾被众人紧紧盯着,想起今日一系列古怪事情,刚要说话便对上了师父的眼睛。
她摇一摇头,不再搭话。
“从未听闻过这样的死法。”程集缓缓站起身,端起那盛着纸絮的陶碗:“诸位,你们见过这样的道术吗?”
“我徒儿一向和善,从不与人结仇,怎会这样惨死?!”她眼里噙着泪,忍着悲哭道:“难道是有旁派奸细混了进来,用了什么邪术不成!”
此话一出,话题焦点登时从宫雾身上移开。
人们七嘴八舌地猜测起来,一时什么说法都有。
“莫非是苗疆那边的索命法?”
“听说京中缎红坊里有高人可以纸鸢乘风远行,会不会是北边想挑事?”
“纸?两大道观多用黄纸,大无相寺特产桐花纸,都不会这样的白!”
姬扬忽然想到什么,抬手接过程集手里的碗,用银筷把那些纸团挑了出来。
许多人看到他的举动,诧异地中断了对话。
青年垂身把皱的纸絮一一抹平,铺在柳木桌上一字排开,靠着断裂的细微纹路在拼它原本的模样。
东麓师尊红着眼在旁边看,并没有出声阻拦,不时伸手相助,让这些纸絮更快成型。
一炷香的功夫,这细细撕碎的纸团居然真被还原出本貌。
——是一个神似蔺傲霜侧影的纸人。
蔺傲霜喜簪长钗,鼻头圆润。
那纸人也活灵活现地被剪出同样形貌,见过她的人均是看得心头寒。
先不说这剪纸的邪术来源何处。
能剪的这样像,难道是月火谷里的自己人?
如果是内鬼害死了蔺傲霜,今后还有谁会遭遇不测?怕是连死了都不知道该怨谁!
程集哑声道:“是我无能,连寻凶都找不出线索。”
“我这就去找老师祖,求他出手。”
“不必找了。”
此刻帘动风起,有八位侍人前后开道,迎老师祖下座前来。
主殿内外众人登时齐齐跪倒,高声问安祝祷。
宫雾跪在两排靠后的位置,如今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师祖莅临。
师父活了一百五十七岁,师祖听说已有三百来岁,已是仙身。
凡是登仙,凭境界高低均可谋取神职,留在仙界不再回来。
老师祖甘愿留在人界做个散仙,如今已是白垂身,眉目慈和。
她不敢多看,目光低低看着刺绣银松的袍尾从前方曳过,听见鸡血藤杖敲在地砖上的闷钝声响。
程集跪在人群正中间,泪意快要绷不住了,哽咽着喊了声师父。
老师祖低叹一声,以手抚顶。
“事已至此,开鼎吧。”
宫雾依稀听见后三个字,前后人群都已被惊动,议论纷纷。
“老师祖!镇谷之鼎竟是真的?!”
“难道除了那几百个正在煎药的小鼎,还有别的大鼎?”
“老师祖真是要出手了!一定能查清真相!”
涂栩心原本同徒弟们跪在角落里,听见开鼎二字时同样猛然抬头,下一刻已随着师父和各宫主位一起快步而去。
程集搀扶着老师祖走在最前方,身后跟着谷里数十高位,均是往正北方去。
蔺傲霜的尸身被一同抬走,六珈宫里登时走空大半。
高阶弟子紧随其后,等走的差不多了,中低阶弟子才大着胆子站起来,生怕举止冒犯。